这不是我第一次留夜拘留所了。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姚瑶把我骗去酒店援交,所幸我警惕性挺高没有吃亏。但最后还是跟个半秃的老头子一块儿被警察打包回警署。
当我看到沈钦君领着仿若没事儿人一样梨花带雨的姚瑶过来保释我的时候,我的心情貌似比今天平静许多。
我想,那时懵懂的我可能是因为没有完全体会到什么才叫绝望吧。
侧坐在坚硬的床板上,我的背靠着冰冷墙壁。小窗里偶尔能透过一丝走廊的微光,巡逻的警员有很沉重的脚步声。
但我一点也不敢睡,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到黎安娜跟我告别后转身而去的身影。
她的背影非常漂亮,就像上世纪从赫本的电影里走出来的那种妩媚女子。在梧桐叶翻飞的大道上经过,即便是黑白的胶片也能映出轻松明快的色调。
真不知今晚,她又装点了谁的梦。
几小时前,我已经把我能知道能想到的一切线索都告诉警方了。那杯可疑的咖啡被人投毒绝不是巧合——当时黎安娜离开我去上洗手间时分明就有个很古怪的男人撞到我桌子这里。
他戴着连衫帽,穿着黑色的冬装外套,手上貌似还有一双皮手套。
围巾和眼镜遮盖住了他本就不是很特别的五官,即便做了几次的描图我也想不起来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我甚至认为,就是这个人在扑到我桌前的时候顺便也拿走了黎安娜给我的录像带——
可我真的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跟我们明明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以前的生活也没有丝毫交集,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害死她呢?
如果是为了录像带,那就更说不通了。按照黎安娜跟我说的来看,那是韩千洛生日聚会时拍的搞笑视频。十年前的东西,能有什么要人命的秘密?
然而动机什么的真相什么的,都远远没有比我意识到的一个现状更恐怖——我,竟然就那么眼睁睁地,让坏人在我面前完成了投毒!
这算是我害死了黎安娜么?
我的口供没有漏洞,但嫌疑依然不能因为一个所谓的黑衣男人就减轻。
在警方调查取证的这四十八小时内,将我留下拘留所也是合理的。
我没有怨言也没有委屈,只是被心碎和自责搅得快要崩溃了。我好想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让他抚慰着我,看他深蓝的眼眸里有心疼的润色。然后听他亲口告诉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可是直到天快亮了,我都没能等到韩千洛,却等来了同监房的狱友!
怎么说我都是个孕妇吧,连个单间的照顾都没有么?
如那个翻手云雨的男人一贯作风,这不过是点头之劳的事。
我想,韩千洛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呢……
然而当我抬头看到被女惩教送进来的人是莫绿菲的时候,我为我刚刚那一瞬间绝望的怀疑而自惭形秽。
“小绿姐!”
“嘘——”莫绿菲赶紧冲我使个眼色,我立刻闭住嘴。
莫绿菲拉我坐到床铺上,小声道:“虽然通了些关系,但我们还是不要太夸张了。毕竟我可是以站街女的罪名被送进来的。”
“你……是为我来的么?”我想不通,我到底还要在这里关多久啊?不是过了四十八小时就能保释了么?为什么现在连莫绿菲都进来了!
我心里一沉:“是不是……韩千洛他也怀疑我,不打算管我了?”
我以为再睿智的男人都会有被悲愤冲昏头脑的时候,比起黎安娜的死,我住在拘留所里数蟑螂这种事……是不是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呢?
我很难受,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计较。为黎安娜惋惜,也为韩千洛心疼。以至于都快忘了……我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他的妻子。
莫绿菲擦去我垂下的泪水,安慰我说:“怎么可能呢?韩先生之所以任你留在这儿,当然有他的用意。”
“用意?”
“两个女人喝咖啡,一杯被投了毒。到底要害你还是害她,这说的清么?”莫绿菲攥着我的手,很认真的一句话令我顿时目瞪口呆。
“难道是冲我来的?”我更难受了,如果黎安娜是不小心做了我的替死鬼,那我后半生……该怎么面对韩千洛!
“这些都还不能确定。”莫绿菲摇摇头:“韩先生要处理黎安娜的后事。她的父母明天下午会到,他暂时可能还顾不上你。
所以你要知道,他这是有心把你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羁留女嫌疑人的看守所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被坏人混进来。而且为了万无一失,老板派我进来陪你。”
“小绿姐……”一时间,我澎湃的心潮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拉着她的手,我光掉泪却说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也刚有了宝宝,还要为我冒险……”
“姚夕,别说咱们是朋友了。就算是陌生人,我跟着老板接了工作,也要尽心尽力完成。谁叫我是做这行的呢?”莫绿菲的笑容让我渐渐安心,我很庆幸这一路上还有那么多人关怀着我在意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阖上了困顿的双眼,做了一场简直不知所云的梦。
我好像整晚都能见到黎安娜,一会儿冲我摆出很倔强的笑容,一会儿又哭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可怜少女。
半梦半醒之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又被提审,我说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我看过一些侦探小说或者电影什么的,知道这是警察审讯的惯用手段。同样的话问个三五遍,看你前后有没有出入,来初步判断口供的虚实。
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每一次回忆我与黎安娜最后的交流都让我心里刀割一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