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没有马上回答,慢慢笑了。夏潇极少听到他笑,惊讶地抬眼看,发现他笑得真心实意。
好像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再没有比它更蠢的谎言。
方晟不知道在说谁,但他告诉她:“爱和在一起,这是两回事。”
夏潇看不出他眼里几分真几分假,他很快还是那个不笑也没有表情的方晟。
她仍旧低头看那几块砖,砖地上浮现出一滴湿了的痕迹,她抬脚踩上去抹掉,又往书房走。
方晟说得对,各归其位。
一直到下午,书房里的人都走了,叶靖轩总算腾出时间来。
夏潇今晚还要留下,但叶靖轩似乎没什么心情,他玩着打火机有些不耐烦,直接打发人把她送走。夏潇心里委屈,明明还有话问,但她一看他沉默下来就什么都不敢再说,乖乖听话离开。
叶靖轩回卧房去找阮薇,下人说她走了,他并不意外,四处看了看,让下人进来收拾屋子。
方晟帮他送完南省那些人,很快就回来,和他说:“小恩他哥这几年也混出头了,一直在南省还算老实,这次大老远跑到沐城来,明显听到风声了。”
小恩当年因为芳苑的事没救过来,他家里还有个大哥叫许长柯,原本都是叶家带出来的兄弟,但那件事之后,叶靖轩开始对许长柯不放心,担心他心里怀恨,没把他留下,让他出去管了一条线。
“小恩死得可惜,许长柯憋着劲。”叶靖轩进去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微微皱眉,“他肯定听说阿阮就在沐城,非要追过来给他弟弟报仇,在我这待了一天说的都是废话,其实就想问我找没找到她。”
他回身往屋里看了一眼,下人从里屋收拾出来两件阮薇的衣服,他叹了口气说:“我这里太显眼,她还是住回去好,不容易被人发现。”
方晟接了一句:“三哥放心,薇姐那里一直有人守着,而且……严瑞不让她搬走,也算有个照应。虽然查不清他到底什么身份,不过薇姐和他在一起这三年什么事都没有,他要想和咱们对着干,不用等到现在。”
一提到这个人,叶靖轩明显表情沉下来,他停了一下,让下人都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他和方晟。
他坐在沙发上问他:“我就不信严瑞这么干净,如果没有别的目的……以阿阮当年那个精神状态,普通人不可能收留她。”
“但是我们查来查去,他家里都是教育界的,爸妈也是教授,他读完硕士留校教英语,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连朋友圈子都简单,都是学校里那些人。”
“真和敬兰会没有关系?”叶靖轩往后仰,揉了揉太阳穴,“过去十多年了,当时就在兰坊……严瑞虽然不在家宴的名单里,但我确实在这条街上见过他。”
那一年叶靖轩十八岁,初出茅庐在南省有了名,于是那年的中秋,他被破例允许来到沐城,参加敬兰会一年一度的家宴。
这是会里的传统,过去还是华先生掌权的时代,那人格外看重这个规矩,因而年年中秋都要办,一般只请各地重要的堂主,主要为了能让兰坊的主人和大家见面,一起吃一顿饭。
那时候叶靖轩也太年轻,只是偶然见过,当时兰坊里的人都是陌生面孔,他完全没当回事,如果不是因为严瑞再度出现,他可能走在路上也不会记得。
但他就是想起来了。
方晟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告诉他:“起码现在我们能确认严瑞不是会长的人,如果是会长的眼线,他早对薇姐下手了。”
叶靖轩伸手揉了揉额头,冷淡地说:“这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他闭上眼睛向后靠,隐隐开始觉得头疼,好在还能忍。他玩着打火机又不去看,一下一下熄灭再重新甩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方晟退到一边,不再出声。
叶靖轩努力分散注意力去想点什么,但他总是想起阮薇被他逗到紧张得放不开的样子。
傻丫头那么想他,哭得喘不过气,又死命地抱着他。
叶靖轩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按着自己的额头,握紧了手慢慢逼自己忍下去,阮薇在他脑海中的一切都和昔日重叠。
他已经这样度过三年了,三年来有无数这样痛苦的夜晚,头疼欲裂,但他都熬过来了。
在叶靖轩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就连医生都对他还能记起一切表示惊讶,可他确实对过去那些事的认知分毫未损。
一切犹如天意,他恨自己忘不了,可他也只能凭着忘不了,才能在这些痛苦不堪的时候提醒自己坚持下去。
这辈子折在她手上,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