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有青年拱手低眉,他脸容秀美清寒,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却光彩熠熠。
他神色极为认真,清冷冷道:“陛下,臣心悦长安郡主,望陛下赐婚!”
一言落地,四下皆是安静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司言,几乎难以置信,就连陶行天和陶子健父子俩也不由看向司言。
这样的司言,实在是他们所不曾见过的……难道他对苏子衿当真如此钦慕?
“苏彻,”昭帝敛下眸底的讶异,便偏头看向战王爷,低声道:“你意下如何?”
战王爷闻言,心下自是一片清明,可到底,这事情他只想让苏子衿自己做主,若是苏子衿不愿意,便是司言再好,他也是不愿许之的!
于是,战王爷上前一步,沉声道:“臣以为,小女今日受了惊吓,此事也是受害者……若是陛下准许,臣想为小女求一个婚嫁自许!”
这言下之意,便是让苏子衿自己决定婚事了。
一时间,众皆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锦都所有女子都趋之若鹜的青年,战王爷就这样给拒绝了?
昭帝闻言,便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随即他道:“苏彻说的没错,此事长安最为受苦,虽你如今救了她于府中,但到底这婚事,还是得看她怎么说。”
昭帝现下只说在这件事上,苏子衿是被司言所救,虽不甚明显,但若是细究,其实是在诱导这底下的一众百姓司言只是为了‘救’苏子衿才如此行径,这样一来,有关乎苏子衿清白的问题,人们便会看淡一些,毕竟被救入王府,和被掳掠进王府,可是有些天壤之别。
这一头,司言听着昭帝和战王爷的话,似乎并没有很意外的模样,只见他抿起唇角,清冷道:“臣记得陛下曾以龙佩许臣。”
“龙佩!”陶子健眸光一震,下一秒便落在司言的脸上。原本他以为,司言大抵是被苏子衿的容貌所惑,才做出这等子鲁莽的请婚,可如今,司言这意思……明显便是要用龙佩换一个苏子衿了!
只是一个苏子衿,值得用龙佩换之?
昭帝沉下凤眸,语气一瞬间让人捉摸不透:“司言,你确定要如此?”
昭帝的话音一落地,就连战王爷,也不由看向司言,眼底是满满的震惊。
司言对子衿……竟然这般用情至深?以至于可以换到皇位的龙佩,竟是用来换一桩婚事?
司言抬眸,素来淡漠的眼底浮现一抹坚毅,他薄唇微动,道:“陛下,臣十分认真。”
他也想给苏子衿时间去选择,也想让她心甘情愿,可他等不了,仅仅现下,苏子衿便是人人炙手的存在,而未来却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这一生,唯独苏子衿……是丝毫不能够出差错的!与其如此,不如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谁人也不能夺去!
看着这样的司言,昭帝一时间觉得无比陌生。他看着这青年成长,所以,一直知道他性情如何,只是,如今他竟是这般轻巧的,为了苏子衿……割舍一切,便是那全天下人都想要掌握的龙佩,他也视若无物。
心中不由轻声一叹,昭帝才道:“既然如此,朕便应允了!”
龙佩的许诺,不可拒绝,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是一代帝王的信用,司言既是要这结果,给他又有何妨?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战王爷,昭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到片刻功夫,所有人都渐渐散去,围堵在衙门口的百姓自发的为昭帝等人让出一条道来。
司言跟在昭帝身边,等走至马车旁边,他才停下步子,看向昭帝,神色寡淡道:“陛下,天色不早,臣先回去了。”
现下的天色,何止是不早,已然算是到了次日。
“阿言,”就在这时,昭帝却出声:“你留下来,朕有话同你说。”
司言闻言,只面无表情道:“陛下想问臣对子衿可否真心?”
说着,司言掀起眼皮子,瞟了眼昭帝身侧的战王爷:“司言从不儿戏。”
昭帝想要留他下来,司言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为了战王爷,虽然他方才表现出了对苏子衿的认真,可到底不是亲口说出,战王爷心中自是不能就这般唬弄过去的。
战王爷闻言,桃花眸子一顿,便淡淡道:“世子对子衿的用心,本王自是知道,只是世子这般冷情之人,子衿同世子在一处,可是欢心?”
这其实才是战王爷最在意的事情,同战王妃的想法一样,他也一样觉得,司言这人太过冰冷,冰冷到整日里面无表情,心中淡漠,这样的司言,即便再怎么优秀,也不是苏子衿的良人,他们委实不愿意,自家的掌上明珠在司言那儿,被冷脸以待。
更何况,司言既是想要娶苏子衿,那便是意味着,战王爷即将成为司言的岳父,对待岳父的时候还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瞧着便是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如此女婿……实在有些闹心的很!
战王爷兀自这般想着,昭帝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这件事情,终归只是司言和战王府的纠葛,他虽是皇帝,但人家家事,也是不便管辖的。
所以……他其实,就是想同司言商量下丞相府的事情而已……为什么这两人会自发的以为,他这个皇帝只想过问儿女情长?
他有那么庸俗?
这一头,一听战王爷的话,司言便明白了个中意思,于是他微微抿唇,淡淡回答道:“王爷这话,问错人了。”
战王爷问他,苏子衿与他在一起,可是愉悦。可他并不是苏子衿,哪里知道她愉悦不愉悦?
他只知道,自己想她愉悦,仅此而已。
战王爷:“……”
瞧着司言这般冰块般的性子,战王爷心中实在有些气恼,这司言简直极不上道,好歹他也是他的岳父,他这般模样,着实有些让人不悦的很。
“阿言。”昭帝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便出声道:“朕只是想同你商议一下政事,并不是要关乎这些。”
“陛下,今夜便算了罢。”司言看了看天色,便道:“臣府中有些事情,明日再进宫与陛下商议一二。”
说这话的时候,司言的神色极淡,唯独提起府中的‘事情’时,眸光划过一抹温色。看的昭帝实在有些无奈,为何他觉得,司言如今的模样,简直和战王爷要回家陪媳妇儿的样子那么的相似?
可到底,这锦都也就司言和苏彻敢给他这个皇帝甩脸子了。
想了想,昭帝便道:“罢了,你先回去罢,好歹长安也是第一次去你府上。”
战王爷:“……”
……
……
与此同时,揽月宫
火盆簇拥,惠妃坐在榻上,江南女子般温婉清秀的脸容上,盛满笑意。
她对面坐着三皇子司天凌,只见司天凌眉眼邪肆,唇角挂着愉悦之色:“母妃,陶皇后已然下了冷宫,看来这司卫,也算是废了!”
惠妃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眼底有轻蔑划过,却是连司天凌也没有瞧见。
如玉的指腹磋了磋瓷杯,惠妃笑道:“凌儿,你忘记母妃同你说的了吗?”
司天凌凝眸,道:“母妃……”
“成大事者,必须隐忍为先。”惠妃打断他的话,语气看不出丝毫不愉,只笑道:“原本司卫便不是你的对手,即便她陶氏再如何聪慧,没有看透陛下的心意,便是愚蠢的。”
说着,她执起杯盏,眸光落到那瓷杯的杯壁上,继续道:“记住,无论他们怎么拉帮结派,急着站队,你现下,只能养精蓄锐,隐藏实力!”
“母妃,可父皇的心意……”司天凌邪肆的眸底浮现一抹冷然,昭帝的心思,他们谁也猜不透,就是因为这般,懿贵妃和陶皇后才如此着急,而看着他们势力愈渐大起来,司天凌心下便有些浮躁了。
“你父皇才到中年。”惠妃看了眼司天凌,眼底有笑意划过:“你如今若是急切了,便是会被他所看到,那么……这夺储,将来无论你多么努力,也只会以失败告终。”
昭帝不封太子的行为,显然便是不太喜欢有人你争我夺,而懿贵妃和陶皇后不明所以,两人越是争夺,在昭帝眼中,便越是惹人厌烦,别看昭帝现下是疼宠懿贵妃,但这样的疼宠,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眸光一顿,惠妃便微微凝神,又问:“听说你今日做了荒唐的事情!”
这所谓荒唐的事情,大抵便是占了陶圣心身子并且还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情了。惠妃虽在宫里头,素日里也表现的不争不抢的模样,但她的耳目,却是遍及整个锦都,故而,司天凌做的这出荒唐的事情,惠妃心中还是有数的。
“母妃,这件事只是意外!”司天凌邪肆的眸底一沉,便眯着眼睛道:“要不是陶圣心的庶妹将事情闹大,这件事根本不会被这么些人知道!”
原本司天凌确实打算尝一尝这曾经的锦都第一美人儿是什么滋味,他很早以前便是对陶圣心有些动心,虽然这所谓的‘动心’,只是动了邪念,但到底男人劣根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是觉得心中惦念的紧。
所以,那日陶圣心找他借死士的时候,他便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后来这些死士失败了,司天凌倒是不觉多么可惜,毕竟陶圣心正是因为这次的失败,再次想要有求于他。只是,他安排的极好,却没有想到,陶然竟是闯了进来,不仅毁了他的兴致,还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搞得现下全锦都都知道,陶圣心与他有了首尾!
惠妃不以为意,只又问道:“听说还撞见了陶行天?”
“不错。”司天凌点了点头,不禁道:“陶行天倒是奇怪,今日也没多说什么便带着陶然和陶圣心离开了。”
这件事,一度让司天凌有些不解,毕竟陶行天不是个肯吃亏的角色,陶家这些年将陶圣心培养出来,也是有其用意,难道就这样无所谓了?
就在司天凌深思的时候,惠妃却是一笑,她道:“看来你这是因祸得福了!”
说这话的时候,惠妃神色间却是浮现许多的喜色,比起往日里她一副小家碧玉温婉浅笑的模样,显然这笑容是当真愉悦的。
见惠妃笑起来,司天凌不由凝眉:“母妃的意思?”
惠妃摇头,放下手中的杯盏,扬唇道:“凌儿,你以为,今日自己荒唐的行径被揭露,当真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司天凌微微怔住,下意识便道:“母妃知道是谁在算计?”
对于惠妃,司天凌到底极为相信,故而,她的话他自然不会起疑。
惠妃道:“你可想的起来,这些时日惹到谁?”
司天凌沉默下来,他几乎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到了末尾,忽然便想起一个人来。
司天凌道:“母妃是说……苏子衿?”
点了点头,惠妃笑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司言和苏子衿。”
司言抢亲的举动,无疑是让所有人感到震惊的,可这世上谁又能逼得了司言?所以说,司言对苏子衿,当真是存着情意的。
只是情深情浅,暂时还说不准罢了。
司天凌手中的杯子落下,下一秒便瞪大了眼睛,道:“母妃,司言知道了?”
若是司言知道了他的伪装,知道了他的心思,也知道了这死士是他的人,接下来又会如何?
“凌儿,你以为没有这件事,司言就不知道你的本性?”惠妃反问道:“司言此人何其通透,你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般,一无所知?”
曾经一度的,惠妃觉得,司言若是昭帝的儿子,一定很早便被封了太子,而其他这些皇子,一定也毫无反击之力。
毕竟司言此人,委实厉害至极。
司天凌闻言,不由沉下眸子。好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下惶恐的同时,也想着如何去行事,才能保全自己。
“司言那头想来已然算是过去了,若是他真的有意整治你,一定不会这般简单。”惠妃淡淡抬眸,目光落在司天凌的脸上,警戒道:“只是,苏子衿,你可是要切记不要再有任何心思!”
惠妃是司天凌的母亲,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儿子对苏子衿也存着觊觎之心?只是,哪个女子都可以,唯独苏子衿……这女子有司言护着,他若是敢动一下,想来也是好日子到头了!
“母妃,儿臣知道。”司天凌眼底划过一抹可惜之色,但到底还是应承下来了。
想起苏子衿的美貌与身段,司天凌便着实心动的很,原本他还想着,等苏子衿回去,便设计她出来,好好尝一尝这连司言都心动的女人会是什么味道……
见司天凌神色还存着惦念的意味,惠妃便沉下脸来,淡淡道:“凌儿,你可还记得你大皇兄?”
“当初你算是幸运的,否则现在的你,就是和他一样了!”眯了眯眼睛,惠妃继续道:“如果最后死在女人的肚皮儿上,你可是甘心?”
没有人知道,当初司天雄奸淫掳掠皆是在司天凌的怂恿之下做出来的,所以,基本上每一次都是兄弟共享。便是最后的那一次,也是司天凌的怂恿,但那天司天凌正巧有事情,便没有前去,最后事发,惠妃从中想了许多办法,最后才勉强保住了司天凌。
为了堵住司天雄的嘴,她甚至费了很大的力气将他弄疯,故而,一看到如今司天凌还如此模样,惠妃便心下恼火。
“是,母妃。”见到惠妃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司天凌只好点了点头,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诚然如惠妃所说,他不甘心死在女人的肚皮儿上,也不甘心止步皇位,他有野心,要做就做九五之尊!
瞧着司天凌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惠妃便恢复了惯常的笑来:“凌儿,方才母妃说过,你这是因祸得福。”
不待司天凌问,惠妃便继续道:“今夜陶皇后被废,司卫也算是废棋一颗,陶家若是再想扶持,怕是十分难的,你今日占了陶圣心的身子,正巧是一个契机!”
说到这里,惠妃眸底亮了起来,司天凌看着,心下便明白了起来。
司天凌惊喜道:“母妃是说,陶行天打算站在儿臣这边?”
“不错。”惠妃颔首,随即接着笑道:“他别无选择!”
陶家要么退出夺储的舞台,等着哪天新帝登基,彻底倒台。要么便是继续下去,换一个人扶持。而陶行天的性子,显然不会是毫不作为的,自从他参与夺储开始,便注定了要坚持到最后。
“那儿臣何时请父皇赐婚……”司天凌看向惠妃,邪肆一笑:“让陶圣心做儿臣的侧妃!”
他是有正妃的,所以给陶圣心的位置,只能是侧妃。
“明日。”惠妃兀自笑了笑,缓缓道:“现下陶皇后堪堪倒台,你今日也已然表现出不同,无论如何,懿贵妃都会怀疑,便是陛下那边,也少不得对你的猜忌,既然如此,不妨就打铁趁热,免生变故!只是,你需得记住,对陶圣心,你一定要表现出心中极为爱慕的样子,如此一来,陛下才会对你的戒备放下一二。”
“母妃说的是。”司天凌点了点头,眸光沉沉。
确实,若是表现出只是因为痴慕陶圣心才如此急切的求亲,那么便与结党营私没多大的干系,毕竟在帝王的眼中,过早的拉帮结派、权力争夺,便是最大的毒瘤,即便是亲生的儿子,亦是必须除去!
……
……
长宁王府,入夜寒凉。
惊梦袭来,有一世浮华转瞬即逝。
苏子衿越过重重的缭绕云雾,穿过暗色小巷,终于,看到那年的自己。
她一袭红衣猎猎,仿若可以灼烧一切的火焰,美的肆无忌惮,张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