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季婆子就悠悠醒过来了,问了请神的经过,点了点头,说道:“咱村头桥那边确实淹死过人,只你那时还没有嫁过来,不晓得这事。淹死的这个是咱村福顺上头的一个哥儿,死的时候也有十五六岁了。这落水鬼不好投胎,况他又是个阳寿未尽的,更是走不成,将你家大丫头魂魄拘去应该就是他了,他这是想找个替身呢。”
落水鬼找替身这事,叶荷香听得多了,听得时候就害怕,轮自己了更害怕,拉着季婆子说话,恨不得她这晚别回家了。角落里的章杏看着母亲拉着季婆子越说越远,偷偷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章金宝都哈欠连连,季婆子实在要告辞归家了,叶荷香只得打住话头,将今早李崔氏送的鸡蛋捡了十个出来,用钵子装了塞给季婆子,季婆子眉开眼笑提了鸡蛋回家去。
叶荷香一转身就看见章杏静悄悄站在墙角边,她不禁打了冷战,不耐烦吩咐说:“都睡去了,站这干啥?”自己也早早关了门抱着儿子上床去。
季婆子的话在叶荷香心里留下深刻阴影,她心里真是又怕又急,但是时候未到,只能生生忍着,每日里胆战心惊,越看大女儿越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以前虽说有些呆板傻气,但是干活却还是好的。而现在看着像是比以前机灵些,但是干活却是不行了,许多地里活像是重来都没有伸过手似得,半天都干不成一件。叶荷香怕鬼神,大女儿一下子什么都不会,她打了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只好自己动手了。
好在这月十五来的很快。她平时十分小气,这回却是狠心出了一回血,委实是这几天累坏了。依季婆子交代,用十三个铜板窜了一个小人起来,背后贴上大女儿章杏的生辰八字,于半夜三更时候,在村头那桥中间丢下去,听得咕咚一声响后,赶快跑回了家去。
做完了这事,叶荷香再看女儿章杏,就自觉好多了。大女儿许多活虽是干得不如从前好,但到底会了些,比先前什么都不懂,那是好多了。。自古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根源既是解除了,想来过些日子,她自会还原的。她在心里暗自庆幸:亏得当初请的是季婆子,一举将那水鬼压住,否则大丫出事,金宝他爹不打死她才怪。
这年五月很快就到了,一连下了数日的大雨之后,淮河原本不低的水位越发高涨了,乡里传了消息下来,要村村抽些壮丁上堤了,章水生从全塘镇回来后,歇了一晚直接上堤了。
一日夜里,章杏从梦中惊醒,又出了一身冷汗,晚春轻寒悄无声息侵来,她不由得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麻被里,却仍是不觉得暖和。
外面正雷电大作,时不时照亮一屋寂静,风将窗格吹得咯吱作响,窗纸破了洞,冷风灌了进来,章杏觉得越发冷了,想及一会落雨恐是更难捱,于是坐起身来,借着电闪雷鸣的光在屋里收看,祈望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物件。
然这家实在贫瘠,房内陈设不过一床一柜,那床是几块木板搭成。她看一圈未果,索性将身下的木板抽了一块出来,踮着脚去挡那漏洞。
从窗看出去,外面正风声鹤唳,雷电交加,突明突暗里各影皆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章杏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胆怯来,心神不宁中,手中的木板“噼啪”一声落地了,乍起的雷电照见了她披头散发,满面惊恐的模样。
她转身冲出去,黑漆漆里靠墙放置的农具险些将她绊倒,也顾不得脚趾传来尖锐疼痛,她连忙站起,将前房的门捶得咚咚作响,一边尖声大叫:“娘,娘……”
房门一会打开来,闪电又现,叶荷香披头散发站在门口,张口便道:“死丫头,大半夜的,你叫魂啊!”
章杏只着了一件单衣在身,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浑身发抖,手指外面,哆哆嗦嗦说:“娘,你听,你听,裕安决堤了,裕安决堤了!”